村史馆的那张犁
有一次赶马车,去岗下为食堂拉井水。马太饿了,见墙根堆着一些馒头和豆腐,便蹽蹄子突然拐过去,把我甩到车下。眼瞅着大车轱辘朝我滚滚而来,幸亏我反应快,猛一翻身从车下滚了出来。旁边晒场上的几十名同伴一起惊呼:蒋巍,你捡回一条命啊!
我的八年青春岁月,都献给了黑土地。每每忆及这些,我对乡村生活总涌起亲切感。
这些年,从黑龙江到海南,从新疆到东南沿海,我走了许多乡村地区。脱贫攻坚、乡村振兴之伟业,彻底撕去了中华民族历史上“绝对贫困”的标签,那些偏远贫瘠、人迹罕至的地方,眼瞅着一个个红瓦白墙、大路朝天的新村拔地而起。
让我印象最深也最为感动的是,许多更新改造或迁入新址的村庄都办有一个村史馆——这是全体村民的意愿。馆里陈列着很多旧农具、旧物件,有硬木车轮、纺车、蓑衣、草鞋和公社的账本、算盘之类,都是村民们捐的。其中,让我久久端详、不舍离开的,是一张张饱经风霜、布满裂痕的木犁!
犁,历史由它而起,梦想由它而起。它的犁铧,最初是刀耕火种的石片,后来是青铜,再后是钢铁,在中华大地留下五千多年的年轮。一张犁,它朴实得像一头躬身向前、埋头苦干的牛;它英勇得像一张坚忍的弓。而今,无论多么现代的大机械代替了它,无论它现在多么寂寞,它都将永远留在人们的心里。
我到过乌江畔的一个小山村,村边是几十丈高的悬崖峭壁,下边就是大气磅礴、激浪滚滚的乌江。那里耕地极少,山上山下全是石头,拢一把土、摘一筐玉米棒都是难事。许多人家便外出谋生,或坐到江边峭壁下等活儿——为逆流而上的大船拉纤。我走过那些纤夫身边,望着他们乌黑的身躯、深弯的腰身和紧绷在肩头的纤绳,听着他们一声声高亢而有节奏的呼吼,蓦然忆起《黄河大合唱》中的那些山呼海啸。一根粗糙的纤绳,将他们弯曲的身影连成一串,看上去就像一张张犁——这就是中华民族埋头苦干、自立自强的精神啊!
在贵州铜仁的沿河土家族自治县,攀崖而上,走进一个农家院,我惊异地发现,院墙边放着一张老旧的木犁。我问,现在都机械化了,田里都是小农机突突响,还用得着这东西吗?主人说,这是我家的宝物,从老祖宗用到现在,我奶奶年轻时用它耕地,我舍不得扔。
为啥呀?
主人拿过一块抹布,一边为犁杖揩灰,一边说:“有感情了呗。别的地方用犁耕地,我们这儿用犁耕石头。”
“咋回事?”我问。主人说:“你没见我们这儿的田亩都是零零散散的小块吗?”
我笑了,说我听过一个段子。分田到户时,有一家分了十二块田,女儿放学后一块块数,数了好几遍都是十一块,她叫:“爸爸,少了一块呀!”爸爸说:“那一块在你草帽下扣着哩。”
其实,这些田亩原本都是石头。脱贫攻坚以来,县乡领导便带领群众治理石头,还送来好些镐头锤子。全村男女老少一起上,把大石头运走,把小石头砸碎,再从乌江边扛回一筐筐泥土垫在地里。“因为山上地块小、沟壑多,机械上不去,犁杖就用上了。”主人高兴地指着周围的山说,“我们的田亩就这样爬上了山,还种了很多树。你看,老早那些光秃秃的‘和尚头’,都种上庄稼了!”
看来在山区,犁杖还是用得上。即使用不上,那也是农家的传家宝。只要看到它,农家就知道应该咋样侍候地了,土地就是农民的无价宝啊!
蒋 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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